瘤子就是我脑子里的花,灰、重叠、瓣花紧凑。它每天飞出我的脑子,但又要回到我的脑子喝,我的脑子是它的土地和花盆,以及它觉睡的地方。
瘤子使我死亡,也使我自由。如果我死去,也是死在这样一朵灰的花中,这种死法使我感到自己不同寻常。
我躺在chuang上,听见nainai发出了吹哨的声音。
她得了重伤风,鼻孔像被人了两gen杆,气从杆的feng隙冲出,发出瞿瞿的响声。我用脚踢她的腿,哨音停了一会,但马上又响了起来。我又揪了一撮稻草,扫她的脚心,却跟碰着牛差不多。她一动都不动,我只好用指甲掐她,我摸来摸去,gen本就找不着她的脚心,哪都像脚后跟,跟一截老树没什么两样。
我冲这截树luan掐一气,又捶又打又抓。直到我手心发,手背又庠又痛,nainai才哼哼说:大头,你渴了吧,自己去喝。
chuang边有一个红的塑料盆,里面放着一満盆自来,还有一个带把的杯,我有时睡得好好的就被喉咙里的火醒,火从xiong口那里烧起来,一开始是一点点火,像稻草烧的闷火。过了一会儿就会变成杆的火,噼哩啪啦的响,很快,火就猛起来,兹着油,冒起了浓烟,是松明烧了起来,浓烟烈焰连同呛鼻的松脂气味一起从我的xiong口往喉咙挤,喉咙好像被烂泥堵住了,烟和火全都挤不出去,越堆越多,像铁一样又硬又烫,又像有一座火山在我的喉咙噴发,有关火山,我是在电视上看到的,我们王榨的山都不噴火。
火山在我的喉咙燃烧,我想我快要死了,这样一想我就睁开了眼。
每次口渴就是这样。
每次我都像一只火球那样从chuang边滚下来,有几次我总是直接滚落到chuang边的大红塑料盆里,全shi,活像一只不小心掉进塘的老鼠,但我喉咙里的火一点都没有减弱,见到反倒出现了火上浇油的势头,我急得蹲在盆边,一杯接一杯往嘴里倒。我一次要喝十几杯才觉得好一些,一个晚上我要喝掉一大盆自来,要一桶。
我从来不饿,就是渴。我晚上喝一盆,天喝两盆,肚子总是圆滚滚的。nainai喜huan摸我的肚子,一摸她就要逗我:我伢肚子里有几个细伢?一个,两个,三个。
她知道我不饿,让我下chuang喝,但她的声音跟平时很不同,像村头的安南在说话。安南是绍遵爷的外号,我们王榨每个人都有外号,绍遵爷的外号本来叫洲非,电视上出了一个安南,跟绍遵爷长得完全像,所以就叫安南。我想不会是半夜我睡着的时候出了什么差错,我爬到chuang的那一头,趁着朦朦的天光,看看到底是谁躺在那里。
nainai的眼角有两大坨眼屎,跟小ji2在那上面拉的一样。她的眼在动,动了老半天还睁不开,我只好捏着她的眼往上扯。她说,大头,nainai伤风了,你自己拿一袋方便面泡来吃吧。我说我不吃方便面。她又让我到村头王胖儿那里买馒头,并且伸手在枕头底下摸来摸去,我说我不吃馒头,我要吃娃哈哈。
nainai的鼻子猛地吹了一声长长的哨音,她打了一个噴嚏,眼睛眨了两下,总算想起来,说:大头今天过生,nainai一伤风就差点忘了。她从枕头底下摸索出十块钱,让我去买娃哈哈。
这就是我十五岁生那天的情况。我十五岁,我脑子里的瘤子四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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