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絮觉得这样的日子应该走到头了。真的,不到头可怎么过下去呢?
她不知道自己此时有着什么样的心境。天很冷,空气很干燥,没有雪花的冬天,北京城在蒙絮的眼里竟显得如此的毫无趣味。她心里头那种烦躁不安、抑郁痛苦、无可奈何的感觉怎么也去不掉。真想躲在什么地方,逃开这样的阴冷。呆在屋子里,紧靠着窗口站着,汽车吵杂地缓缓从楼下驶过,四周摩天大楼阻挡着的视线,让人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似的,只有灰色的鸽子在灰色的尘埃里懒洋洋地盘旋……一切难道就是这样真实,真实得让人捉摸不定自己是不是在梦里?什么时候可以明明白白地,知道什么就是什么,什么是为了什么?
她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了,永远。日子……唉,这样的日子……早点完算了。
走进地铁站里,总有那么一股让人窒息的热气,扑面而来,席卷着,带给蒙絮一个无法忍受的疑问:世界为什么会是这样?拥挤,杂乱,沉闷而没有生气……它本身难道是一个大垃圾场吗?车厢里可能是为了换气,开了几个电风扇,呼呼地吹出的风总是让蒙絮裸露的脖子一阵阵刺刺地发麻。她漠然看去,满眼是漠然的面孔。老的,少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丑陋的,俊美的,大眼睛,小眼睛……上帝真有那么份闲心,把人塑造的这么“千姿百态”!可是,可能上帝在赋予人灵魂的时候玩腻了,就那么漫不经心地一点戳,所有的人便有了那么种呆呆板板木木硬硬的表情。就这样永远像在睡着一样吗?这所有的人?
旁边两个外地民工模样的人在用他们的家乡话叽叽咕咕地说着什么。蒙絮是什么也听不懂什么也听不到的。她只是闻到一股强烈的汗味。她也懒得换一个座位坐,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窗玻璃上自己的影子出神。她不相信那是自己。那个面色憔悴,两眼无神的女人?怎么是这样的丑陋,这样的沮丧!她想自己本应比这个样子好一些。她怎能就和所有的人一样,一样地,这样被随意地塑造!可是,她又能怎样?她有能力塑造自己吗?
一个跛脚男人在车厢里卖报。他摇动着手里的几份报纸,不停地吆喝着:“看报了,看报了。某某歌星自杀了,今天早上自杀了……”没有人理会他,虽然他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沙哑、凄凉。记得有一次她和夏华乘地铁,蒙絮把身上所有的零钱都给了一个在地铁站出口乞讨的小孩。“多可怜的孩子!”蒙絮握了握夏华的手,对他说道。“你给不过来的,以后你就知道了。”夏华漫不经心地回答她。可在当时那种气氛中,那个衣衫褴缕的小孩像一把尖刀,在蒙絮的心口戳下狠狠的阵痛。后来,正如夏华所言,她发现乞讨的小孩太多了,虽然她的心仍然感到一种深深的怜悯和痛楚,可她做不了什么。她也是个乞丐,同样在向这个世界乞讨。同样地,没有人听到她的乞求。她总是在安抚自己:不要埋怨她人的冷酷,靠自己。可是,她真的能靠自己吗?
她也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多少年来,她一直在流浪。流浪已使她疲倦万分。尘埃漫漫,多少沧桑……有时,蒙絮根本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寻找什么。她茫然得措手无策,所以她只好冒着严寒挤着地铁来找夏华。
“夏华,带我走吧。”蒙絮的双手按住胸口,哀求着。只有一想到以后也许再也见不到夏华,她的心就疼。是真真实实的疼着,在她的心口,翻腾着,使她咬住牙关,泪水直流。
“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夏华坐在桌边,左手抠着耳朵,心不在焉地说。
夏华被他们公司派到上海去主持分公司的工作,蒙絮知道,从此以后,她也许再也见不到他了。但她怎能让自己半年的感情付诸东流?她不允许自己承认自己的失败。这么多日子以来,她已经发现自己有时觉得爱的并不是夏华,而是她的幻想,她的童话,她的感觉,还有,她仅存的那点自尊。
“为什么不可能?在我们相爱的时候,就让我们在一起吧!”在我们相爱的时候……我们相爱吗?我们相爱过吗?可是,无论怎样,在我不想失去你的时候,在我失去你会心碎悲哀时,让我和你在一起。我不想放弃,我不甘心放弃。这份感情再苦再疼,毕竟在她漂流他乡的这些初始日子里,是她精神的支柱。“你知道我爱你,你知道我不能没有你,你不是也说爱我吗?”蒙絮越说越激动。泪水在她脸上狂流,她绝望得仿佛置身黑暗的大海里,惟一能握得住的只是手中的一棵稻草。
夏华住的是一座塔楼的十九层,蒙絮站在阳台上,仿佛站在了自己世界的尽头。隔着紧紧关着的玻璃窗放眼望去,冬夜的北京依然到处灯火璀璨,使满天繁星,也失去了光彩。远处公路上,一辆接一辆疾驶而过的汽车后灯,串成一条条红色的长龙。这个同时充满活力与梦想,喧嚣与拥挤,热情与冷漠的现代化大都市,也有这样美丽的时候。可在白天,它却是灰蒙蒙的一片,因而它的摩天大楼和华丽的橱窗,便分外地具有诱惑力,使人产生贪婪的****,也让人因为自己的无能而绝望。
这就是北京,这就是蒙絮小时候心里那个孜孜不倦的梦想所在吗?她慢慢地将脸紧贴在玻璃上——如果没有这层薄薄的透明的玻璃,她是不敢俯向街面看的--她不敢,她有恐高症。以前,在过马路天桥上走,蒙絮总有一种昏眩的感觉。可是,刚才她竟有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如果她像电视剧《过把瘾》里的那个女孩,从这个阳台上一跃而下,那会怎样呢?其实,又能怎样呢?至多,她的身体会在星光灯光交织的红灰色夜空里,不轻不重地画出一道弧线,然后不轻不重地落到柏油马路上。会不会有鲜红的血和雪白的脑浆并溅出来呢?会有一丝甜滋滋的血腥慢慢飘扬起来吗?行人们会止步,发出“啧啧”的叹息吗?不,不会的,人们不会知道她是谁,也许人们也不会关心她是谁。死了就死了吧,管她因为什么而失望绝望得不能再失望再绝望。
记得上大学时,她们住的宿舍楼上就有过一个女孩跳下来。她是个学习成绩优异的学生,可是,因为感情问题,精神失常了。一份也许事后会时过境迁的感情竟能让一个娇弱的女人以这种粉身碎骨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蒙絮觉得可以想象。许多人习惯了依赖父母、老师、朋友,一旦在陌生的环境里,得一个人独自面对那么多陌生的困难,没有坚强的神经是支撑不了的。没有人来帮助你,如果自己没有能力来帮助自己,则无出路。这是很残酷的,特别是对于那些比较软弱又多愁善感的人来说,比如蒙絮。
蒙絮发现自己也是不可饶恕的,是罪恶的。就像她和夏华之间的一切,不也是这样吗?她既和张一平有法律认可的婚姻,不管当初是因为什么而有了这桩婚姻,她毕竟是他的妻子。可是,她又这样奋不顾身地爱夏华,在世俗的意义里,这何尝不罪恶?可她此时顾不得这么多,她只能随自己的感觉和愿望,也许,还有****。
夏华是很自私的。冲动时,他说爱她,在那一瞬间,他说的也许是实话。可是,在更多的时候,他很清楚地在利用蒙絮,利用她的对于有关爱情的天真幼稚的幻想,因为他有****,他便残忍地利用蒙絮的孤独。对于蒙絮失去的一切,他并不在乎。他的那些甜言蜜语,只不过是“哄”蒙絮,就像糖果或玩具对于不肯上幼儿园的小孩所起的作用一样。几句水分很多的话使他少不了什么,却能使蒙絮死心塌地地接受他的伤害,宿命般的任自己失落得一无所有。
在他们之间的一切刚开始时,他告诉蒙絮,他的女朋友是他中学同学,他们已相识多年。蒙絮问他:“你爱她吗?”她说这话时,急切地看着他。夏华说:“爱,也不爱,只是习惯了。这么多年了。”他说那女孩太内向,说话、做事都魂不附体似的。语气里,好像很不满。蒙絮于是心中升起希望。她爱这个小男人,在她和他去青岛的那天,她就孕育了他的孩子。她希望和他在一起,为的是让他对得起她付出的那些。他得用他的将来做代价。现在想想,夏华说那些,是有目的的,他只是为了给蒙絮一点“甜头”,给她一种虚幻的希望,这样就能使蒙絮在他远离女朋友的日子里,毫无反抗地任他伤害。
前几天,吃中午饭的时候,高强见没有别的人便向蒙絮靠近过来。他告诉蒙絮,夏华跟他说过年回家的时候可能就要和他的女朋友结婚了。“他在欺骗你,利用你,蒙絮,我从没说错。”蒙絮肯定高强在这样说时很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夏华出去买东西还没有回来,蒙絮在阳台上百无聊赖,她把头抬起来,看着外面无边无际黑沉沉的夜。黑夜仿佛是静止的,在她每次去看他的时候。这次,她是为了想证实高强所说的那些话而来的。她内心焦躁不安。
今天,蒙絮事先并没有告诉夏华她说要来。她没有敲门,推开他虚掩的门走了进去。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夏华当时的表情:惊讶、怔忡、迷惑和虚弱!
蒙絮和他对视着,不明白他怎么会有那样的表情。她慢慢地走过去,闭上眼,把自己投进他怀里。
他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很有些沉重的感觉。蒙絮的心里开始发紧。“夏华,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她又开始流泪。她怎么会有这么多眼泪!每次和他在一起,她为什么总是流泪,总是痛不欲生!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你别多心,别胡思乱想。我好怕你胡思乱想。”
“你瞒不了我。夏华,这么多日子了,你什么也瞒不了我的。你刚才亲吻我,和以前就不一样。”
“蒙絮,真的没有什么。”夏华叹口气:“你怎么总是这样敏感?”
“夏华,不要骗我。我什么都知道的,都知道。如果你骗我,我会恨死你的。”
“蒙絮,能有什么呢?我能有什么瞒着你呢?我还能有什么能瞒得了你呢?”
“夏华,你们快结婚了,是吗?”
“别胡说,没有的事。”
“你还在骗我。你是这么想骗我吗?”蒙絮凄然一笑:“夏华,你就真的要置我于死地吗?”
“蒙絮,我不是想骗你。我是怕你受不了,我不忍心。”
“夏华,你怕我受不了吗?你是怕结婚了以后,再也得不到我这个暂时的廉价安慰吧?”
“蒙絮,你不要这样说,你在伤害你自己。你不仅仅是我的安慰,更不是一时的安慰。”
“那我是你的什么?我到底是你的什么?你已经选择了,是吗?过年回老家去你们就要结婚了,不是吗?日子都已经定好了,你要和别人结婚了。”
蒙絮歇斯底里地大笑:“好滑稽!你要结婚了,而这个女人不是我!”
“蒙絮,你也已经结婚了,我也需要婚姻,咱们彼此彼此。只要我们相爱过,这就够了。”
“不够的,夏华,你使我失去太多。不够的。我没这么洒脱,我要的是相守。”蒙絮知道,并非是因为爱他,因为他使她失去了太多,因为她已没法再和张一平生活下去,因为她像一个已经绝望的赌徒,把一切赌注全押在了夏华的身上,不管他愿不愿意,她都要孤注一掷了。
“不可能的。蒙絮,感情上,我要对她负责。要不,她以后怎么过?”
“夏华,你不对我负责吗?我怎么过?我怎么过?”
“蒙絮,你还没有离婚,可能也没想过要离婚,而我,也需要自己的婚姻。你说,我们为什么非得毁坏我们已有的一切呢?我会一辈子想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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